Saturday, February 20, 2021

項迪豪



實在沒辦法喜歡玩臉書的張大春,社群軟體上的他,彷彿一個嘮嘮叨叨的統派阿伯,一路從不讀書的年輕人到政治太正確的執政黨他都有意見,尤其在選舉的季節看他和網友筆戰那種逞兇鬥狠的口氣,實在一點當年的才子身段也沒有,反而像極了混跡宮廟尋釁找事的潑皮無賴。

不在網路上與人鬥氣的時候,他就讓我想到高中時崇拜的國文老師。都是眷村子弟,都寫得一手好字,一樣說起一個又一個好聽的故事直像是隨手捻來,甚至說話的神情口氣都有點相似。張大春的城邦暴力團我來回讀了四五遍,然而每一次讀都還是能找出一些新的趣味。我尤其喜歡他那幾部短篇小說集,後設佈局精巧,跑馬挾泥帶沙。各種手法好像萬花筒一樣繁複,但每個細節又清晰無比。我常代他設想一個人的腦袋如何能裝下如此多的故事而從不重複,直到讀了他最近出了類似回憶錄的新書《我的老台北》才恍然大悟。

故事裡面那個杭州黑道大豪的名字「項迪豪」,原來是從那個坐在他座位前頭,下課時候一起學李小龍飛踢班級木牌的高中同學身上借來的;小說裡身懷絕技,擅水墨還寫得一手好書法的國學大師「錢靜農」,原來是從大學恩師「臺靜農」那裡借來的形象;原來當年他真的有去觀摩《婉君表妹》電影拍攝現場;原來真的有個幫李行導演管道具的同宗老大哥叫張漢卿;當年《尋人啟事》被「我」打了一頓的畫佛的看護老朱,在新書又出現了一回,只是這一次出現,人物形象故事情節居然和當年一模一樣,就連對話和敘述文字都直接照搬以前的作品。

看到故事人物和情節開始重複,突然有種不知如何形容的荒涼感,難道我們終於把小說家給掏空了嗎?

天知道,也許所謂的回憶和懷念,其實又是一次小說技巧的表演。「他以為我編造的其實都有所本,他以為我引來的東西其實都是我編的。」

想起大學二年級興沖沖的選修了張曼娟的現代小說通識課,第一堂課宣布本學期的進行方式是要請每一位同學輪流上台分享自己的生命故事,下課鐘響我就退選了。

要寫故事自己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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