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January 31, 2008

哭泣

魯迅寫過《故事新編》,把嫦娥后羿和老子出關用白話文重新寫了一遍成了一個小集子,面容模糊的神話人物在他筆下突然有了頭臉。然而寫得最好的不是這些補天理水的傳說,而是一個頗富武俠情調的復仇故事《鑄劍》。身負深仇的少年眉間尺,著黑衣的神秘義士宴之敖者,當然還有大反派楚王,結局三個人頭於沸騰的大鍋裡互咬的場面詭譎程度已令人神往,對於打小看漢聲出版的《中國童話故事》的我,魯迅的版本讀來更是熱血沸騰。

想說的是另一個神話。幾年前,誠品好讀還是不用錢的時候,有聽說英國某出版社號召了全球的作家,各自為本國的神話故事進行改寫。據說那時考慮邀請的大人物從暢銷的Stephen King到拿獎的大江健三郎全包。中國的作家代表則是葉兆言,李銳,還有蘇童。蘇童寫的是賣喉糖的孟姜女。

一個沒有男主角的故事,民間傳說裡兩人的感情基礎著墨甚少,似乎不大有人關心是怎樣的愛情讓孟姜女有力量帶著冬衣朝大燕嶺走上一萬里路,而蘇童的故事甚至完全沒有交代,被拉去修長城的萬喜良(萬杞良?梁?)出現時已是森森白骨。

她只是哭泣,壯烈而幽深的哭泣。我能想像她嚎啕著的當下,離人或是暴政的概念都已不在她腦中,我們畢竟是為了自己而哭的。動機如此原始,崩潰才如此巨大。

大塊文化代理了這一系列神話書系,我會像小時候窩在桌腳旁把他們逐本讀過。

禮儀

隔壁的靈堂響著電子琴和打擊樂配合著五聲音階的唱段念白,參雜著小孩子嬉鬧的聲音。雖然我一直對這種功能的音樂形式好奇非常,畢竟裡面的內容包含了我們這個社會共同的生死觀和世界觀,但轟炸了一整天聽下來卻頗讓人煩躁,我不能自主的像是收看星光大道一樣,挑剔著音準和節拍。

小調的曲子雖然催情,但是若是能像天龍八部裡的虛竹或是射鵰英雄傳裡的郭靖心中沒有窒礙,就是再淒迷的樂聲也不會有感應的。畢竟不是我家死人哪。沒想到到了晚上,工作了一整天加上心中又有許多負面的情緒,兩種不同的悲傷竟然混合了,很想出去看看。

晚上八點步出辦公室時,遺族正在應答:「有噢!」「有噢!」,一如張國璽自稱寫過最好的一首台語歌<衰尾道人>的副歌。

Wednesday, January 30, 2008

公共廁所

我的腸胃狀況很不好,偏偏又嗜喝咖啡或是乳酸菌此類促進腸胃蠕動的飲料,我不像《American Pie》裡面的Finch只能坐在自家的馬桶。所以常有機會跑公共廁所,也因為這樣所有的大眾運輸車站附近的廁所位置我大都記得。

已忘了是要趕赴哪個東區的約會,去年底的某個晚上我在捷運台北車站轉車,老症頭又來到,偏偏地下三樓的廁所被人用封鎖線圍了起來,不得其門而入。隱隱感到不妙,但一直到回家時看新聞才發現,原來那時候是因為清潔人員發現一名北一女中的實習老師在裡面用鞋帶上吊報了案才封鎖的。

不知道選擇公共廁所作為終結自己生命的場景佔自殺者比率是多少?不知道打結之前,有沒有考慮到死亡之後口水和排泄物將不可避免的流出體外,而先在馬桶上坐一會兒?我並不是拿排泄和死亡來開玩笑。若是你也有兩位同班同學兩年先後輕生你是不會拿這個開玩笑的。我只是想知道。

昨天又看到遊民因為寒流而凍死在公共廁所裡,媒體自然去拍了那間公廁,看來也十分眼熟。

我那天晚上後來好像也沒有進廁所,不知為什麼。

《A Long Way Down》的中譯本真是糟透透頂,不得其意就算了,封面上還這麼多人寫了推薦文字,不知是讚Nick Hornby寫得好還是讚扉頁裡廣告放得夠多。

Monday, January 28, 2008

聽來的故事

在Birmingham的某家義大利餐廳,菜單上全是看不懂的文字。加上四面八方襲來的英國腔調,頗有身處異地之感。

餐桌上一英國人說起他老爸的故事。二次大戰時他是跨過海峽的英軍,搶灘時他的部隊出乎意料的順利,過份深入內陸的結果,成了被節節敗退的德軍包圍的孤軍,在比利時的某個小城鎮部隊幾乎要被殄滅,幸得小鎮裡洗衣店的小女孩把他們藏匿了起來,才留得性命。

四十年後英國人帶著他老爸回到比利時,要找當年幫助他的恩人,然而三千人的小鎮已和他記憶中不同了,兩人拿著模糊的照片走了幾天,憑著所餘無幾的記憶問遍了小鎮裡的居民。要放棄的時候,走進一家掛著乾洗招牌的店家,老闆娘一見到照片眼淚就落下來了,她是照片裡四十年前的小女孩。

英國人也是爺爺的年紀了,他說從來不知道他老爸會說比利時話。餐桌上每個人都說這情節像是電影一般,我們往往使用這樣的形容詞,看到大片的風景就說美得像明信片一般。

Friday, January 25, 2008

時差

星期四清晨我的飛機降落桃園機場,走出機場大門天都還沒亮。

從辦公室回到家,睡了十二個小時之後我才醒來,雖然如此身體並不覺得太累。只是因為時間的關係,旅程中我一直處於恍惚的狀態。有人說,因為人身上只需要一個計時器,所以他再也不戴錶。

像是Jim Jarmusch的電影Night on Earth,儘管我的手機一直是GMT+8的時間。但是人們從紐約,從台北,從倫敦,從東筦打過來,我在德國,我以為我在。

我漸漸搞不清楚我究竟生活在哪裡,也許是機場吧。

Friday, January 18, 2008

簡直像是樂團專輯封面




高中同學的聚會,我大致上來說還是像Bass手。

Photo By Cherry

Day 2--NO COPY



展場裡特別放置了明信片,印了"Please Respect, No Copy",似乎是針對我這種不受歡迎的東方面孔。一拿起相機,人家就擺手搖頭說“Don't don't !"

還特別把來自亞洲的參展產商擺在同一個展館叫做International Basic,可知白種人對黃皮膚的多麼敏感。飛機上讀了遠見雜誌關於香港設計商周的報導,說是香港會成為亞太的設計中心,因為是前進大陸的跳板云云。這種事情還是眼見為憑。無論是去年的香港傢具展或是現在的展覽,香港展商都沒有突出的表現,無怪永遠都只能是跳板。中國竄起的製造商也花了大錢在這個全世界最大的傢具展,展場佈置華麗到不行,然而擺的東西卻無聊透頂,砸了重金業務員還是一付懶惰的樣子。

結論是如果要出頭就必須更加努力。誰都一樣,什麼事情都一樣。

Thursday, January 17, 2008

Day 1--腿好酸





飛機降落的時候整個城市都還沒醒,雖然已是早晨七點半天仍是黑的。科隆火車站裡所有的人都穿一襲黑色厚絨風衣,一樣的面無表情。下雨,但沒有想像中的冷。枉費我帶了這麼多禦寒衣服。

科隆傢具展絕對是印刷品狂熱者的天堂,到處都是精美的小冊子和品牌傳單。一到展場就開始不停的走路,肩上的重量隨著行過不同Booth越見可觀。

晚上去客人推薦據說是全世界最好吃的阿根廷牛排館。吃了三百克的菲力,名不虛傳。

Tuesday, January 15, 2008

德國底片

今天晚上十一點要坐夜班飛機到歐洲去。雖然上一捲都還沒沖洗,但是昨天還是特別走一趟博漢區去買底片。跑遍了十字路口上的各個店家,仍尋不著想要的AGFA ULTRA 100。

相機店的店員個個都臉色不善,說已經是沒有代理了,這邊也都沒有人進貨。「果然是停產了啊!」內心有村上春樹式的狀聲辭。

回過神才想到,我明明就是要去德國阿!這樣一來應該好找一點了吧。

Sunday, January 13, 2008

(Auto)Biography


人家送我一本Clapton的傳記,說是可以在長途飛行的時候看。

忘記這是我擁有的第幾本樂手傳記,但無論是哪一本都未能終卷,英文不好是我的藉口。狄倫伯的看了一半,Jaco Pastorius的看了一半,但是竟然就可以抓包本島名爵士樂手在音樂社群網站裡,把傳記裡面的句子當作是自己寫的評論這種鳥事;James Jamerson的傳記倒是看了四分之三,他是六○年代Motown Records的錄音室樂團The Funk Brother成員,錄製了無數所謂的摩城金曲,終其一生只領樂手的薪水,名字從未在唱片封面出現過,即便在當時也沒有人知道那些節奏強烈肉感十足的Bass Line是誰彈的。據說後人翻唱無數的反戰歌曲<What's Going On>,是因為Marvin Gaye硬是把爛醉如泥的他從酒吧扛回錄音室,後人才能聽到這首可以說是啟發了各種電貝斯彈奏技巧的示範教材,居然還是他躺在地上用一支手指彈完的,因為神智不清的他連坐著好好彈奏都有困難。他跟人家說用大拇指敲擊琴弦的彈奏方式---我們稱他叫做Slapping的---"It's a sissy's way",他當然有資格這樣說,因為他是唯一以錄音室樂手身分進入搖滾名人堂的傢伙。傳記名稱就叫做《Standing in the Shadows of Motown》,最近好像也用同樣的名字拍成了紀錄片出了DVD。

我想我這次大概還是沒辦法看完,回台灣的時候看了一下華航上面的電影清單,全都是我想看的不得了又沒有時間去看的,包括被幹譙到不行的《Across the Universe》,在飛機上還是把握時間看看電影較好。此去科隆還會拿到一本Slash的傳記,書本堆積在我的床頭櫃越放越高,我曾經覺得像《Good Will Hunting》裡面的Matt Damon那樣的大量閱讀,是自學些什麼最好的方式,然而幾個月來該唸書的時間我都只想賴在床上,把自己放空什麼都不想。

Friday, January 04, 2008

歡聚歌

2007真是歡聚的一年。當然離去的人多了,名單可見諸表格狂黃士勛或是馬爺世芳的部落格。但是回來的人更多。The Verve回來了,雖然Richard Ashcroft可能是因為抽菸抽到快掛了才終於想開;Led Zepplin在O2 Orena的復出慈善演唱會有兩萬個名額,卻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兩千萬人次參加了幸運輪大抽獎;聖誕夜日本的Luna Sea在東京巨蛋開了一場本日限定的演唱會《GOD BLESS YOU ~One Night Déjàvu》消息一出,全亞洲的Slaves都陷入瘋狂;My Bloody Valentine年中的時候宣告會推出他們的第三張專輯;The Police年初的時候重新上路巡迴;就連The Eagles都回到錄音室了。

然而對我來說,再沒有比親耳聽見新寶島康樂隊又重新唱出客家話更令人振奮。

對黃連煜會在新專輯裡獻聲原本半信半疑,我以為男人畢竟是拉不下臉又倔強的動物。三十日晚上阿Von從後台走出,國際會議中心裡的觀眾照例去上廁所的時候,我的心便涼了一半。當然<多情兄><一百萬><阿春仔伊阿嬤>,每一首都令人動容,<壞子>尾奏藍調的現場氣勢更是驚人。但是少了阿煜的新寶島,就像是沒有加花椒的麻婆豆腐﹝嘿真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說出這種譬喻﹞。陳昇唱完了麗江的春天,神情不自然地說出要介紹一個意外的朋友,便轉身下台。穿著超人T-Shirt的黃連煜才終於出現,<自助餐>主歌的沙啞嗓音可以和Tom Waits火拼。是歸隊?還是特別來賓?我不清楚,但是<日出>這種Party Song一定是要有這聲音才能對味。

當然陳昇和阿煜互相調侃對方這麼久沒唱記不得歌詞的對話,讓人知道兩人之間該多少還是有些難解的心結,事實上久未合作也要求有什麼默契也難能。但是可以聽到三種台灣氣味交雜的<歡聚歌>,好像又重新回到九零年代初,那個充滿希望的時光。

I Just Can't Help

就知道總有一天自己會忍不住這樣搞。

是的,我終於成為行動部落格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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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January 03, 2008

Idea House

跨過二零零八年的時候,我在國家戲劇院,聽賴聲川吹藍調口琴。

介紹樂手的時候,賴老師說吉他手是七八年沒有碰吉他,但是以前非常厲害的李建常;貝斯手是這幾年突然對音樂非常有興趣的韋以丞;薩克斯風是專業爵士樂手Hank,常常在Blue Note有表演。Hank在《如影隨形》裡也有一個角色,一個不說話只吹奏的「音樂家的靈魂」。

民歌時代以前,台北曾有一家咖啡店/餐廳叫做艾迪亞。本來是快要倒掉的店,幾個年輕人去把它頂下來做,變成了類似現在「海邊的卡夫卡」的地方,那可是在大家還沒有開始唱自己的歌之前。其時胡茵夢、羅曼菲、蔡琴都在裡面。而賴聲川據說是跑場的服務生,因為艾迪亞才認識了丁乃竺。事實上楊弦據說開啟了民歌運動的那場演唱會,上半場的英文創作表演者就是胡德夫跟賴聲川。

昨天我在家裡看李宗盛的DVD《理性與感性作品音樂會》。用力唱歌時他的臉都皺在一起,搖頭晃腦的,長得真是不好看。

老爸湊過來說,之前在東區那裡有一間Idea House,他去聽歌的時候李宗盛老是穿牛仔外套牛仔褲,上下同一個顏色「拙的要死!」想必那時還在幫他父親送瓦斯。曾經看過賴聲川受訪時談到的艾迪亞時代
「說起做導演,完全是個意外。我大學畢業之後,玩了五年音樂,我們自己組BAND,玩Blues、玩JAZZ。在台灣的艾迪亞咖啡館演出。那時候很多音樂人都會來看我們演出。像李宗盛他們,還是小孩子呢!」---from 咆哮女郎柏邦妮

李宗盛還是小孩子,吳楚楚還是小孩子。真是難以想像的樣子。

《如影隨形》非常棒,能打動人心。

簽證面談

我討厭簽證面談。

存款證明、公司擔保、上下兩代的身分證明、冗長的程序。表格複雜的程度幾乎使得填表都成為一種技藝。我特別挑了一張表情和善的照片當做簽證,然而經辦人員說,露齒微笑是不允許的,太多的表情不合乎例示照片要求。只好去快照了一張面容慘澹的大頭貼。

英國政府想必短少現金,每一個程序都要錢,連打去詢問簽證進度的洽詢電話,每通都要兩百零四塊新台幣,又不是鶯燕嬌軟的付費色情電話,莫怪他們連國家的自有的水電都承包給不同的國際企業了。

外國人需要簽證面談的國家通常比恐怖份子更危險,然而我們又趨之若鶩。

根深蒂固的種族歧視/階級意識就在這些一點點的小事中顯露出來。通關的時候更是明顯,往往東南亞或是來自中東的面孔特別會被留難。「好像我們比較白的樣子」,有聽過Easy在台上反諷的這樣說。

「你既然來到我們的城市,就是我們的人,你既然來到台北,就是台北人,我把你當人看,我把你當市民看,要好好把你教育,提供機會給你,我覺得應該這樣子做,所以我覺得原住民的心態要從那個地方調整:我來到這個地方,我就要照這個地方的遊戲規則來玩。」---馬英九、二零零七,冬。

這可不是冷笑話。